太妃捶胸顿足,声泪俱下:“造孽啊!那狐媚子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蛊,竟让你如此鬼迷心窍,连自己的骨肉都要狠心除去!”
太妃声嘶力竭,颤巍巍地指着大殿内的梁柱,厉声道:“你若真敢将知语的孩子从腹中拿掉!本宫今日便吊死在这梁上,以死明志!”
一夜未眠,又饮了酒,萧景辰只觉得额角突突直跳,头痛欲裂。
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,眼中血丝密布。
脑海如潮水般涌来,沈昭宁的身影、温知语的哭泣、太妃的哭骂,交织在一起,令他心烦意。
“母妃,何必以性命相胁?”
太妃闻言,脸色一沉,声音陡然拔高:“性命相胁?你为了那狐媚子,连自己的骨肉都要狠心除去,还敢说我逼迫你?”
萧景辰闭了闭眼,声音低沉:“母妃,宁宁已逝,您何必再执着于旧怨?即便您心中不喜,也该给逝者留几分体面。”
太妃气得只得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这是要气死本宫不成?”
萧景辰语气恭敬却坚定:“儿臣不敢。”
“只是知语腹中孩子的事,我自有决断,您无需再言。”
听闻这话,太妃哭喊得更加厉害,捂着胸口,抹着眼泪,嚷ℨℌ嚷着。
太妃身边的嬷嬷,立刻让人去请太医。
下人还未走远,萧景辰便冷冷看向太妃:“母妃,您又要说心疾犯了?”
太妃脸上的哭诉之色瞬间僵住,随即恼怒骂道:“混账!你这是要气死本宫不成?!”
殿内一片混乱,萧景辰却神色未变,径直下令宫人:“去请太医,再到温府,将孩子拿掉!”
听闻这话,太妃宫人离去,猛得把手边的茶盏挥落在地,怒斥道:“当年沈氏在时,你何曾多看她一眼?”
太妃冷笑一声,眼中满是讥讽与怒意:“当初要这个孩子的时候,你不也曾默许了吗?”
“现下又要拿掉孩子了?”
“如今沈氏已死,何必在此惺惺作态,装得如此情深义重?”
“真是可笑至极!”
萧景辰脚步一顿,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一直将沈昭宁的死归咎于温知语的挑拨、母妃的逼迫,却未曾直面一个事实——他,又何尝不是推波助澜之人?
心脏猛然停跳,疼得他呼吸不过来。
萧景辰未曾回首,径直出了宫中,登上那青帷华盖的马车。
马车窗外景致如流云般飞逝,呼啸而过,寒风却打在他的脸上,冷得发麻。
他蜷曲的手指松了又紧,半晌,一滴清泪无声地落在手背之上。
萧景辰这才恍然察觉,那竟是自己的泪水。
汹涌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,他缓缓抬手掩面,任苦涩的泪水在掌心悄然拭去。
沈昭宁,这次我真的错了……求你再回来一次,哪怕只是站在我面前,骂我一句也好。
沈昭宁的灵堂布置好的那日,天光乍晴。
不过短短数日,萧景辰已形销骨立,往日的锦袍穿在身上竟显得空荡。
阳光洒落,却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。
一骑快马疾驰而来冲进王府,马蹄未停,马上之人已翻身落地。
来人一身戎装,风尘仆仆,正是沈昭宁的胞弟沈衍。
他自南边收到阿姐走了的消息,星夜兼程,却终究迟了。
“阿姐——”
沈衍扑到棺木前,声音嘶哑。
他颤抖着手抚过棺木,眼中血丝密布。
“王爷。”
沈衍转身,目光如刀,“我要带走阿姐。”
萧景辰眉头一皱:“沈副将,这是何意?”
“何意?”
沈衍冷笑,“我本以为你是真心待我阿姐,是我眼拙识人不清,竟真的放心把阿姐交予你去了南下剿匪。”
“不过短短数年,你便喜新厌旧,为了你那青梅,竟狠心断送了我阿姐的性命!”
“王爷,我阿姐虽是庶出,却也是活生生的人!岂能由你如此轻贱?”
“今日,我定要带她走,绝不再让她死后还要受你半分委屈!”
“放肆!“
王府侍卫拔刀上前阻拦。
沈衍拔出佩剑,寒光闪烁:“谁拦我,休怪我不客气!“
萧景辰抬手看着他与沈昭宁八分相似的脸,制止侍卫,“别伤了他。”
他嘶哑着声音上前道:“阿衍,你姐姐是我的王妃。她的死后应该葬在王府陵园,百年之后与我同葬。”
“同葬?”
“萧景辰,你为了个外室亲手断送我阿姐的性命,你个杀人凶手还想与我阿姐同葬?”
萧景辰神色一滞,握紧的指节泛白。
他让人拦住沈衍,可沈衍早已怒火攻心,什么也听不进去,竟直接拔剑与旁边的侍卫打斗了起来。
一番激烈的打斗后,最终沈衍被俘。
沈衍被侍卫压跪在地下,紧紧攥着拳头,眼中一片血红:“萧景辰,你听好了,除非你今天就杀了我,否则就算拼尽一切,我也要将我阿姐带回家!”
萧景辰沉着脸,让人把他压回沈府,让沈府的人好生看住。
然而,谁也没想到,翌日清晨,当萧景辰匆匆赶到灵堂时,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。
棺盖被掀落在地,棺椁里空空如也,什么都未曾留下……
下人们都跪倒在地上求饶,
心底深处,仿若根根银针,一阵剧疼,冷汗爬上脊背。
下人扶他在厅间雕花镂空椅上缓了许久,太医才冲忙赶来。
太医诊断了许久,脉象并无异象,体外也无伤。
最终瞥见四周挂满的白绸,太医才俯首跪下,话音轻颤。
“王爷,王妃这一去...许是您太过伤神,才会有此症状。”
“此等心病,微臣只能给王爷开些安神的猛药,王爷还请节哀——“
……
院中,秋风卷起几片枯叶。
萧景辰站在梅树下,手中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,神情恍惚。
心病?
若是从前,他绝不会想到,自己竟会这种只有妇人才会患上的病症。
他揉了揉眉心,终是将药一饮而尽。
起初,这药确实有些效用。
那颗疼到麻木的心,似乎渐渐开始愈合;原本食不下咽的胃口,也慢慢恢复了些许。
直到那一日,一名下人匆匆赶来,躬身禀报:“王爷,您前些日子吩咐去寻的珠钗已经到了,可要现在呈上来?”
萧景辰怔了片刻,才想起自己何时派人去寻这些东西。
随即,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、关于沈昭宁的记忆,如潮水般汹涌而来,瞬间将他淹没。
可悲的是,在药物的麻痹下,他连心痛都感受不到,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。
他揉了揉眉心,声音低沉而疲惫:“不必拿来了,让管家收入库中吧。”
下人躬身行礼,悄然退了出去。
萧景辰沉默片刻,忽然抬头,对着门外的侍卫问道:“我让你查的那件事,进展如何?”
侍卫闻言,快步走进屋内,恭敬答道:“回王爷,目前只查到与温家有关,具体的证据……还未找到。”
萧景辰点了点头,没有再说话,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空气,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。
侍卫偷偷抬眼,瞥了萧景辰一眼,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。
他总觉得,王爷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消逝。
王妃去世时,王爷的眼眶红了好几日,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,那双眸子里仿佛流淌着一条凄楚的黑色河流。
可如今,那条河流似乎也干涸了。
王爷的五官依旧如雕刻般分明,却少了几分生气,仿佛一具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。
侍卫想到这里,下意识摇了摇头,否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王爷是大周朝开国以来,第一个被先皇钦封的异姓摄政王,权倾朝野,运筹帷幄。
他是朝堂上翻手为云、覆手为雨的存在,是天下人仰望的擎天之柱。
这样的他,又怎会因为王妃的离去而一蹶不振?
“王爷,这是您上次吩咐的关于几个旁支子弟的卷宗。”
侍卫恭敬地呈上竹简,低眉敛目。
萧景辰接过竹简,目光随意扫过几行字,淡淡道:“将本王选中的这几人调入京中,安排他们入朝历练,由吏部侍郎负责。”
侍卫躬身应下,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,又忍不住自嘲一笑。
什么一蹶不振?
王爷依旧运筹帷幄,甚至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人情味,竟开始提携旁支子弟了!
萧景辰的视线落在案桌上那幅画像上,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,声音低哑而温柔:“宁宁……”
“等我揪出害你的幕后之人,安排好朝中之事,便去寻你,可好?”
“你再等等我……”
桌案前,萧景辰将下人端上来的汤药随手倒掉。
那苦涩的药汁顺着窗棂流淌而下,仿佛他心中无法言说的痛楚。
悲痛,是宁宁留给他唯一的东西。
若连这点都失去,他便真的一无所有了。
当夜,悲怆如海啸般席卷而来,将萧景辰整个人淹没。
他闭着眼,试图入睡,却辗转反侧,脑海中反反复复只剩下一个人影——
沈昭宁。
她笑靥如花的样子,她含羞带怯的样子,她泪眼婆娑的样子。
最后,画面定格在她苍白绝望的脸上,鲜血如红梅般从胸膛缓缓溢出,缓缓倒下崖中。
“不!”
萧景辰猛地伸出手,想要阻止那一切,却从回忆中骤然惊醒。
他像一条脱水的鱼,大口喘息着,可无论怎样挣扎,肺里却始终挤不进一丝空气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,萧景辰如同行走在刀尖上,度日如年。
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,侍卫终于匆匆赶来回禀。
“王爷,那贼人已招供,幕后主使正是温家!”
话音刚落,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。
温知语披头散发,形容憔悴,见到萧景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