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教室时，初槿正用圆规尖在草稿纸边缘刻出细密的锯齿。
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被阳光切割成明暗两半，她的校服袖口总沾着洗不掉的墨痕，
像落在雪地上的乌鸦羽毛。“初槿，数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。”课代表敲了敲她的桌沿，
视线不经意扫过那页被刻得千疮百孔的纸，“又做这种事。”初槿没抬头，
把圆规塞进笔袋时金属碰撞发出轻响。走廊里的公告栏贴着月考红榜，
安屿的名字牢牢钉在顶端，照片上的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，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。
她盯着那排烫金大字看了两秒，转身拐进楼梯间。办公室里弥漫着浓茶味，
数学老师推过来一张揉皱的试卷：“最后两道大题是空着的，你是故意的？
”红色叉号像烧红的烙铁，在她单薄的卷面烫出焦痕。初槿攥着衣角没说话，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——她昨晚在花店整理玫瑰到凌晨三点，
那些带着倒刺的藤蔓在她胳膊上勒出了青紫的印子。“安屿跟我说，你最近总在课堂上睡觉。
”老师的声音软了些，“他愿意帮你补习，放学后……”“不用。”初槿猛地抬头，
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铺开，“我不需要。”她撞开办公室门冲出去时，
正撞见抱着作业本的安屿。少年的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，怀里的卷子散落一地，
其中一张飘到初槿脚边，是她那张布满红叉的试卷。安屿弯腰捡纸时，
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脚踝。初槿像被荆棘蛰了似的跳开，慌乱间踩皱了他的试卷边缘。
“对不……”道歉卡在喉咙里，她看见男生手腕上戴着串细红绳，
绳子末端系着颗小小的玫瑰干花。“没关系。”安屿把试卷叠好递过来，
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渗过来，“老师说你不太舒服？”他的睫毛很长，
阳光穿过时在眼下投出浅影，像停着只振翅欲飞的蝶。初槿往后退了半步，转身跑**室。
课桌抽屉里藏着个玻璃罐，里面泡着从花店捡来的玫瑰枯枝，
那些尖锐的刺被她用砂纸磨得光滑，在浑浊的液体里沉沉浮浮。晚自习的**刚响，
初槿就从后门溜了出去。学校围墙外的老槐树底下，她熟练地翻出藏在树洞里的工装外套，
往肩上搭时，金属拉链蹭到白天被玫瑰刺扎破的伤口，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。“需要帮忙吗？
”安屿的声音突然从树后冒出来，惊得她差点把外套掉在地上。男生背着书包站在月光里，
白衬衫在夜色中泛着冷光，手里还捏着本《数学公式大全》。“我看到你翻围墙。
”他晃了晃手里的书，“老师说你可能去打工了。
”初槿把外套往身上裹得更紧：“跟你没关系。”“但你的数学……”“安屿同学，
”她猛地转身，月光恰好落在她眼角的泪痣上，像滴没擦干净的墨，“我考多少分，
打多少工，都和你没关系。你是第一名，我是倒数，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。”她转身要走，
却被他拽住了手腕。男生的掌心很烫，正好覆在她被玫瑰刺划破的地方，疼得她眼眶发紧。
“我奶奶以前也开花店。”安屿的声音很轻，“她总说带刺的玫瑰才活得久。
”初槿猛地甩开他的手，工装外套上的金属纽扣硌得她肋骨生疼。“别拿你奶奶跟我比。
”她的声音发颤，转身冲进巷子深处，没看见安屿站在原地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，
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上的温度。花店的卷帘门被拉起时，铃兰的香气涌了出来。
初槿换好工作服，看见老板娘正蹲在地上整理新到的白玫瑰。“小槿来了？
”老板娘抬头笑了笑，眼角的皱纹里沾着花粉，“今天有位先生订了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，
要扎成最大的花束。”初槿的指尖顿了顿。九百九十九朵玫瑰，足够把整个花店堆满。
她拿起剪刀开始修剪花枝，锋利的刀刃切断茎秆时，乳白色的汁液渗出来，
沾在指缝里黏糊糊的。“叮铃——”门口的风铃响了。初槿抬头，看见安屿站在玻璃门外，
白衬衫换了件干净的，手里拎着个纸袋。他怎么会找到这里？她下意识往围裙后面躲，
却被老板娘推了一把：“是来找你的？快请进来。”安屿走进来，
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价目表，最后落在初槿胳膊上的淤青上。“我买一束玫瑰。
”他指了指角落里的碎冰蓝，“要十朵。”初槿闷头开始包花。
碎冰蓝玫瑰的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蓝，像被月光浸过。她用玻璃纸包裹花枝时，
安屿突然说：“你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两道题，我写了解题步骤。”他从纸袋里拿出笔记本，
递过来时，指尖碰到她的手背。“我不需要。”初槿把花束塞进他怀里，声音冷得像冰，
“三十块。”安屿付了钱，却没走。他靠在柜台边，看着她用丝带缠绕红玫瑰的花束，
那些尖锐的刺被她灵巧地避开。“你很会照顾玫瑰。”他突然说，“我奶奶以前总说，
玫瑰的刺是用来保护自己的，但真正懂它的人，知道怎么不被扎到。”初槿的动作停了。
老板娘在旁边笑着搭话：“小槿这孩子，从小就跟花亲。她爸妈走得早，跟着姑姑住，
要不是我这儿缺人，她也不用……”“老板娘！”初槿猛地打断她，脸颊涨得通红。
安屿的目光落在她攥紧剪刀的手上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没再说话，转身走出花店，
碎冰蓝玫瑰的花瓣在他身后轻轻颤动。关店时已经是深夜。初槿推着自行车走在巷子里，
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路过街角的路灯时，她看见安屿还站在那里，
怀里的碎冰蓝玫瑰沾了些露水，在月光下闪着微光。“你怎么还没走？
”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。安屿把花束递给她：“送给你。”他的睫毛上沾着夜雾，
“我查过了，碎冰蓝玫瑰的花语是‘奇迹与不可能的爱’。”初槿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她想说什么，却看见安屿指着她自行车筐里的玻璃罐：“里面泡的是玫瑰枯枝？
”“不关你的事。”她把花束塞进车筐，跨上自行车就要走，
却听见他在身后说：“我奶奶的店里也有个这样的罐子，她说玫瑰就算枯了，
也能在水里开出另一种花。”车轮碾过石子路，发出颠簸的声响。初槿回头看了一眼，
安屿还站在路灯下，白衬衫在夜色里像一片浮动的云。她摸了摸车筐里的碎冰蓝玫瑰，
花瓣上的露水沾在指尖，凉丝丝的。月考成绩出来那天，
初槿的数学卷子上多了几个红色的勾。她盯着那道被打勾的大题看了很久，
想起安屿笔记本上清晰的解题步骤。课间操时，她看见安屿被一群人围在中间，
讨论着周末的篮球赛。阳光落在他扬起的嘴角上，左边的梨涡盛着金光。“初槿！
”体育委员喊她，“老师让你去器材室拿跳绳。”器材室在操场尽头，
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堆着旧篮球和断了弦的球拍。初槿在角落里找到跳绳时，
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。是安屿的声音，还有几个男生的哄笑。“听说你去帮那个刺头补习？
”有人在嘲讽，“就是那个爸妈双亡，整天跟玫瑰刺打交道的？”初槿的手僵在半空。
她攥着跳绳的绳子，指节泛白，绳子在掌心勒出红痕。“她叫初槿。”安屿的声音很平静，
“她只是……”“只是什么？穷得要去花店打工？”另一个声音更刺耳，“安屿，
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？也对，带刺的玫瑰，玩起来才有……”“闭嘴。
”安屿的声音冷了下来，“再说一句试试。”器材室的门被推开时，初槿正背对着门口，
肩膀微微发抖。安屿站在门口，白衬衫上沾了点灰尘，额角有块红肿——像是被打了。
“你都听到了？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。初槿没回头，把跳绳塞进他怀里：“老师要的。
”她转身要走，却被他拉住手腕。这一次，他的力道很轻，像怕碰碎什么珍宝。
“他们说的不是你。”安屿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，“初槿，你不是……”“我是什么样的人，
不用你来说。”她猛地甩开他的手，冲出器材室。操场上的欢呼声涌进耳朵，
她却觉得浑身发冷。跑到教学楼后面的蔷薇花丛时，她蹲下身，
看着那些缠绕在栅栏上的藤蔓，尖锐的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。有人轻轻坐在她身边。是安屿，
他手里拿着个创可贴，小心翼翼地贴在她被跳绳勒红的手腕上。“我跟他们道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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